辉达娱乐

宜修重生康熙四十年,她透胤禛凉薄,纯元小产、年氏获罪皆与她无关,只愿独善其身

“朕念及旧日情分,特将乌拉那拉氏禁于景仁宫,此生非薨不得出。苏培盛,速往景仁宫取回落款的立后圣旨、宝印与宝册。传谕六宫,朕与她,至死不复相见。”

“哀家已与新帝商议妥当,他天性纯孝仁厚,断不会轻辱你的名分,此生仍尊你为皇后。不过——这尊荣,须得你活着才能享。皇后,莫要动气伤了身子。”

宜修昏沉欲睡,魂魄似在云端漂泊,这些话语如附骨之疽,在耳畔反复回响,缠得她心神不宁。

那是她从豆蔻年华便刻在心底的人啊,耗尽一生争抢,到头来却只换得一句“至死不复相见”。

泪水顺着宜修的眼角不断滑落,浸湿了枕巾,一旁的徐太医束手无策,只能暗自叹息。

“剪秋姑娘,宜福晋昏迷多日,臣实在无计可施了。”

徐丙面露难色地看向剪秋:“不如还是通报王爷一声吧?”

“如何通报?福晋如今怀着身孕,王爷日夜守在她宫中,早已吩咐过不许旁人打扰。”

剪秋又急又气,声音带着颤音:“自从小世子去了,王爷便再没踏足过咱们这院子半步!”

似是听到了剪秋的哭诉,宜修想开口回应,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。

死了也好,至少不必独自困在景仁宫的牢笼里,黄泉路上,总能与剪秋、绘春她们重逢。

她们都是自幼陪自己长大的人,有她们相伴,想来也不会孤单畏惧了。

这般想着,宜修眼角的泪水竟渐渐止住了。

“宜福晋?宜福晋您醒醒!”

徐丙察觉到她神色微动,连忙上前轻声呼唤。

宜福晋?

这称呼何其遥远。

宜修皱了皱眉,想呵斥这不合时宜的称呼,却依旧发不出声音,只觉眼前一亮,竟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
“姑娘,您醒了?可有哪里不适?”

剪秋见她苏醒,喜极而泣,连称呼都乱了,连忙上前紧紧攥住宜修的手:“您可算醒了,险些吓死奴婢!”

“剪……剪秋?”

宜修一开口,便惊觉自己的声音清脆了许多,竟带着几分年少时的稚嫩。

她抬眼望向剪秋身后,那人不是太医院的徐丙太医吗?

可自从先帝驾崩,他早已告老还乡,怎么此刻看着尚未到花甲之年?

难道……难道自己并未死去?

这个念头闪过,宜修不顾病体虚弱,猛地坐起身来。

起身过急,一阵眩晕袭来,她却顾不上这些,赤着脚踉跄跑到梳妆台前,铜镜中映出一张憔悴却年轻的面庞——正是她年少时的模样!

“剪秋,如今是哪一年?”

“宜福晋,您糊涂了?眼下是康熙四十年啊。”

剪秋心疼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:“小世子已然仙逝,少受病痛折磨也是解脱,您万不可再这般苦着自己了。”

原来是这时。

宜修怔怔出神,她竟真的重生了。

可即便重活一世,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自己唯一的孩子。

任由剪秋扶着回到床上,宜修轻声问道:“王爷呢?他来过吗?”

“王爷政务繁忙……”

剪秋不忍再让她伤心,话到嘴边竟想编造谎言。

“他在如意轩,对吗?”

如意轩,是她那位好姐姐柔则的住处。

宜修平静地说出这句话,连自己都有些意外。

她记得清清楚楚,弘晖离世后,王爷仅来过一次,便因得知柔则有孕,匆匆离去,连悲伤都来不及沉淀。

回想前世种种纠葛,宜修心中反倒没了往日的悲恸。

争了一辈子,抢了一辈子,她到底得到了什么?

胤禛的厌弃,家族的舍弃,后宫无尽的算计,没有一样是她真正想要的。

弘晖不过三岁,身为王府世子,却突然夭折,这里面若说没有柔则的手笔,她死也不信!

不然为何这般巧合?她刚有孕,柔则便入了王府,俘获了胤禛的心;弘晖刚离世,柔则便怀上了身孕?

分明当年是柔则自己不愿嫁入王府,她才因庶出身份,被迫以侧福晋之位嫁过来。

如今见胤禛日渐得宠,柔则便巴巴地赶来做了嫡福晋,这般虚伪的做派,她从小看到大。

前世临终前,她最遗憾的,便是没能亲眼看着柔则的下场——想看看胤禛对她的宠爱是否能维系数十年,想看看她在深宫之中,如何维持那副温柔娴淑的假面,何时才会被揭穿。

也罢,乌拉那拉氏只需一人维系家族荣耀便够了。这一世,她便做个与世无争的侧福晋。

过不了多久,年氏便要入府;日后入了宫,还有甄氏、沈氏,自有她们与柔则争斗,她何必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恶人?

“我身子已然无碍,不必再惊动王爷了。”

宜修片刻间便想清了眼下的局势:“这几日劳烦徐太医费心,剪秋,送太医出府吧。”

“微臣告退。”

徐丙见她主意已定,便不再多留,躬身退下。

剪秋连忙唤来江福海,吩咐他送太医离府。

“您可吓死奴婢了!”

屋内只剩她们三人,剪秋与绘春连忙关上门,担忧地打量着宜修。

“真的不再服些药调理吗?”

“徐太医留下的温补药材,按时服用便好。”

宜修自幼通晓药理,自己的身子状况,她比谁都清楚。

“主子,那位如今怀着身孕,咱们总得想些办法啊!若是让她生下世子,往后咱们的日子可就……”

“住口!”

宜修厉声打断绘春的话,目光扫过门口,语气凝重:“你可知方才这番话若是被人听去,足以让咱们整个院子的人万劫不复?”

“奴婢……奴婢知错了!”

绘春没想到宜修会动怒,往日私下里,她们也常说类似的话。

“姐姐如今是嫡福晋,我是侧福晋,尊卑有别。日后你们言语间务必谨慎,即便在自己院内,也需防着隔墙有耳。”

宜修不敢有半分大意,既然不愿重蹈前世覆辙,便要收敛锋芒,不给旁人可乘之机。

“更何况如今福晋有孕,诞下世子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。旁人我管不了,但咱们院子里的人,谁再敢乱嚼舌根,一律拖出去杖毙!”

“是,奴婢明白,这就去叮嘱院子里的人严守规矩。”

剪秋见宜修真的动了肝火,连忙拉住绘春,不让她再言语。

“您好几日未曾进食,小厨房一直温着粥,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。”

两人离去后,宜修才缓缓松了口气。

前世的记忆虽清晰如昨,她的心境却早已不同。这一世,她只想为自己而活。

她深知,等自己身子好转,胤禛定会让她去照料柔则的胎。这烫手山芋,她可不愿接。

最好的法子,便是让自己的“病”多拖些时日。

而柔则这一胎,想来……也未必能平安降生。

前世纵然她为柔则置换了不少物件,可最初正因柔则动怒惩戒汪氏,才搅得自己胎气动荡。这其中是否藏着柔则的暗中算计,宜修始终不敢妄下定论。

即便这孩子侥幸降生,想来身子也难有康健之日。

反正无论如何,继承大统的都不会是自己的孩儿,她又何必在意最终是谁登上那个位置?

汪氏当真是时运不济,不仅痛失腹中骨肉,还得背负起害柔则动了胎气的罪名,被胤禛打发到郊外庄子上,怕是此生再无踏回王府的可能。

宜修暗自盘点府中人事,除去柔则这位正福晋,原本还有三位侧福晋、两位格格,外加一位尚未入府的耿氏格格——皇上已然下旨,来年便让她进府侍奉。

如今汪氏离府,侧福晋便只剩她与李氏二人,李氏便是日后的齐妃。

格格则是冯氏与齐氏,她们后来分别成了敬妃与端妃。

且不说尚未入府的年氏本就不是易与之辈,她对胤禛的情意向来浓烈真挚,便是冯氏与齐氏,也皆是心思深沉、藏锋敛锐之人。

如今她早已不恋慕那个尊贵之位,自然不会去触碰这几位的逆鳞。要做个体贴入微的知心姐姐,于她而言本就不是难事。

翌日清晨,宜修方才睁眼,剪秋便轻步走了进来。

“主子,方才苏培盛前来传话,说王爷待会儿会过来,陪您一同用早膳。”

谁?

宜修愣了半晌,才猛然回过神来——自己已然重生。

王爷,便是胤禛。

“主子,可要提前准备些什么?”

见宜修许久未曾言语,剪秋又轻声追问了一句。

“不必了,厨房送来什么便吃什么吧。”

宜修轻轻摇头:“让小厨房把我的粥端上来就好,再把药煎上,若是好了,直接送进来便是。”

宜修只简单命人送了热水洗漱,并未施粉黛装扮。

她心中已然明了,胤禛此番前来,定是要让她去照料柔则的胎气。

“妾身见过王爷。”

抬眼望见步入屋内的胤禛,正是意气风发、风华正茂的模样,宜修这才真切感受到重生的实感。

自打入住景仁宫后,她早已忘了他年轻时的容颜。

原来当年,自己便是被这样一副俊朗皮囊,迷了心智、误了终生。

一想到前世那些锥心刺骨的过往,宜修心中对他的那点残存欢喜,便再也伪装不出来。

好在此时的胤禛,满心满眼都系在柔则身上,对于宜修不如从前热络的态度,并未过多计较。

“起来吧,身子恢复得如何了?”

胤禛落了座,瞥了一眼宜修的面色,依旧透着几分病弱。

“也就那样罢了。”

宜修神色淡然,未施脂粉的脸庞上,反倒透着一股憔悴的清丽。

“自从弘晖去了,妾身这身子便一直这般不济,太医说,这是心病难医。”

提及夭折的长子弘晖,胤禛脸上才终于有了几分别样的神情。

只是这份神情,转瞬即逝。

“是啊,咱们的弘晖没了,李氏也不慎小产,王府里这阵子接连折了两个孩子。”

宜修听着他的话,心中满是讥讽:汪氏腹中怀的难道就不是你的骨肉?

就因为柔则动了胎气,便连提都不愿提及了吗?

胤禛语气低沉,似是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。

好在此时,饭菜已然陆续上桌。

胤禛素来注重规矩,恪守着“食不言寝不语”的准则。

宜修本也懒得与他多言,两人便这般沉默着用餐。

“侧福晋,您的药煎好了。”

饭至中途,绘春端着药碗走了进来。

“怎么偏偏这时候吃药?”

胤禛微微蹙眉,似是觉得有些不妥。

“这药太过苦涩,妾身向来不喜,她们便煮了些我爱喝的粥,让我配着一同下咽。”

宜修解释完,看向绘春:“先放着吧,等凉些再喝。”

“你自身也通晓些药理,切不可讳疾忌医。”

“妾身晓得。”

宜修放下碗筷,轻声问道:“福晋近来可好?这些日子妾身缠绵病榻,既怕把病气过给福晋,也实在分身乏术,未能前去请安。”

胤禛倒是未曾料到,宜修会主动提及柔则。虽说她向来对柔则谦和恭顺,但他心中清楚,若不是柔则入府,她本应是名正言顺的嫡福晋,心中怕是难免存有芥蒂。

“胎象不太安稳,如今只能卧床静养。”

“那王爷定要多陪陪福晋,她心情愉悦些,胎气自然也能稳固些。”

宜修语气温和体贴:“这般说来,这些日子妾身便暂且不去给福晋请安了。一来是怕打扰她安胎静养,二来也担心将病气过给她。等日后福晋胎象稳固了,妾身再去给福晋与王爷道贺。”

“也好,你也好好调养身子便是。”

胤禛对宜修的识大体颇为满意,用完早膳便起身离去。临走前,还吩咐苏培盛去库房挑选了不少名贵的营养品,送到宜修院中。

胤禛一走,宜修便脱力般靠在了软榻上,与他周旋片刻,竟耗去了她大半精神。

世人皆说伴君如伴虎,前世的自己,怎么就未曾看透这一点呢?

宜修慵懒地靠着歇息,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。剪秋与绘春便在一旁轮流陪着,说些府外的新鲜趣事解闷。

“侧福晋,冯格格与齐格格前来给您请安了。”

刚过午时,江福海便进来禀报。

她们竟来给自己请安了?

想来是听闻早上王爷过来陪自己用了早膳,知晓自己身子好转了罢。

“请她们进来。”

宜修稍稍坐直了身子:“去备些茶水。”

“妾身冯氏、齐氏,给侧福晋请安。”

两人步入屋内,规规矩矩地行了礼。宜修自然不会刻意为难,温声道:“快坐下吧。”

此刻的她,反倒有些庆幸从前为了维持贤良名声,对府中众人向来和和气气,如今这般表现,倒也不显违和:“这时候日头正毒,你们这一路过来,怕是要受热了。”

“本想着早些过来探望侧福晋,方才先去给福晋请了安,福晋说闷得慌,便留我们说了会儿话。”

开口的是齐月宾,这话听着平淡,实则暗藏机锋。她比冯若昭年长几岁,表面瞧着与世无争,实则心思缜密,步步为营。

不过宜修并未多做点评,只转头对剪秋道:“剪秋,小厨房里今日是不是煮了绿豆沙?快去给两位格格盛些来,也好去去暑气。”

“多谢侧福晋。”

冯若昭浅浅一笑,此时的她年纪尚小,性子瞧着单纯烂漫,倒有几分前世淳常在的影子。

宜修望着眼前二人,不禁想起前世种种纠葛。

说起来,她们二人与自己并无直接怨仇。这般能隐忍、有谋划的人,于如今的自己而言,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保障?

“李侧福晋近来如何了?我这几日病着未曾出门,也没能过去瞧瞧她。”

李氏性子直率,心直口快,没什么城府。从前仗着胤禛的喜爱,日子过得也算顺遂,可自从柔则入府,胤禛对她便渐渐冷淡下来。

“她身子已然大好许多,早上还去给福晋请了安,不过坐了片刻便回去了。”冯若昭舀着清甜的绿豆沙,慢悠悠开口:“只是她约莫心绪不佳,方才福晋提了,年后耿氏要进府,听说还有位年氏一同前来。位份虽没敲定,但依福晋的口气,十有八九是侧福晋之位。”

“这话是福晋亲口说的?”

“可不是嘛,当时王爷也在跟前,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。”

齐月宾缓缓颔首,心底却泛起几分涩意。她对胤禛本就是一见倾心,当初听闻要入府做格格,几乎没加思索便应了下来。

若是那时让父亲多为自己争取一二,如今是不是也能跻身侧福晋之列?

年氏入府的时日,竟比前世早了不少。难道是自己重生归来,引发了蝴蝶效应,打乱了原本的轨迹?

不过这样也好,倒能让年世兰和柔则好好碰一碰面了。

“这么一来,府里倒更热闹了,也是桩好事。”

宜修脸上漾着真切的笑意,反倒让齐月宾暗自诧异。

虽说宜修往日待众人也算和善,但她能感觉得出,宜修对王爷同样情根深种。

以往王府里添新人,宜修即便笑着,眉眼间也难免透着几分勉强,今日怎会这般坦然?

莫非真是世子没了,她已然伤心过度,看淡了这些?

两人陪着宜修闲谈了许久,见她神色间透着倦意,这才起身告辞。

“主子,她们俩今日过来,怕是没那么简单吧?奴婢听着齐主子的话,话里有话,可不像是单纯来陪您说话的。”

连剪秋都听出了齐月宾的弦外之音,绝非无心探望那么简单。

“无妨,与咱们不相干便是。”

宜修语气淡然,不甚在意:“这王府里的人,谁没点自己的小算盘?只要不对咱们造成妨害,多些包容也就是了。”

“主子说的是这个理。”

剪秋点头附和,又道:“不过奴婢倒是听过这位年家大小姐,生得倾国倾城,性子却是出了名的跋扈。”

“她自然有跋扈的底气。”

宜修浅浅一笑,话里藏着深意。

“齐氏入府早,王爷特许她独住一院。若是年氏真封了侧福晋,估摸着只能住冯氏那边的兰百轩了。”

剪秋细细分析:“就是不知耿氏会是什么位份。”

“若年氏当真位列侧福晋,那耿氏顶天了也就是格格或侍妾的名分。”

宜修抬眼望向窗外,似在思索着什么:“她父亲官职不低,想来是不会甘心只做侍妾的。”

“这么说,她便只能住听雪馆了,那可是李福晋的院子。”

剪秋看向宜修,欲言又止:“主子,若是您……”

“我素来喜欢清静,院子里人多了,反倒闹心。”

宜修可没打算往自己院里招新人。

若是相处融洽,难免会让柔则觉得自己有笼络人心之嫌;

若是相处不睦,平白树了敌人,反倒麻烦。

宜修一直以养病为由避世不出,整整两个月都没踏出过院门。

除了齐氏和冯氏偶尔过来探望,李氏只来过一次。

柔则正怀着身孕,自然不会亲自前来。

但她倒是时常派人送来不少东西,以此彰显做姐姐的关怀之意。

至于胤禛,除了那日过来用了顿早饭,便再没踏足过她的院子。

说起来也怪,胤禛近来除了柔则那里,其余人的院子都未曾去过。

“这天儿说冷就冷了,主子快进屋吧,仔细冻着。”

宜修伫立在窗边,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,神色有些出神。

绘春连忙取来斗篷为她披上,语气满是关切:“您这病都拖了好几个月了,可不能再反复了。”

“不妨事的。”

宜修回头一笑,轻轻拍了拍绘春的手:“听闻宫里来人了?”

“是呢,德妃娘娘传了福晋入宫问话。”

绘春摸着宜修冰凉的手,心疼不已:“不过常佳夫人也一同入宫了。”

常佳夫人,既是柔则的生母,也是宜修的嫡母。

想来是为了年氏和耿氏入府的事情。

不然也不会等到柔则胎象平稳,还特意把她母亲也传召入宫。

这位常佳氏,可不是个简单人物。

当年宜修的生母生下她没多久,常佳氏便以喜爱热闹为由,将宜修养在了自己院里。

柔则比宜修小不了两岁,两人便一同被抚养长大。

常佳氏表面上对宜修与柔则一视同仁,可教导之时,嫡庶尊卑的规矩却半点不含糊。

宜修的生母平日里几乎见不到女儿,终日郁郁寡欢,身子也越发孱弱。

常佳氏将宜修拿捏在手中,她自然不敢有半分违抗。

还没等宜修及笄,生母便撒手人寰了。

宜修一到及笄之年,常佳氏又以孩子长大了为由,让她独自居住一院。

而柔则,自始至终都未曾与她分院而居。

“这样正好,我也懒得去应付德妃娘娘。”

宜修脸上并无半分失落,她太清楚德妃的心思了。

至于常佳氏,她更是了解。如今柔则已有身孕,王府里又暂无其他子嗣,这孩子自然成了她们的筹码。

“这几日隆科多大人来往得也颇为频繁。”

剪秋瞥了一眼窗外,压低声音在宜修耳边说道:“想来也是为了年氏入府的事。”

宜修听着,却没有接话。

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,自然一心想辅佐胤禛登上皇位。

而年家手握兵权,近来年羹尧带兵出征,更是连下三城,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。这般情形下,年氏若是能早日入府,对胤禛而言,无疑是锦上添花。

“主子,福晋和王爷回来了,让您去如意轩一趟。”

江福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。

“回来得这么快?”

宜修略感诧异:“常佳夫人也一同来了吗?”

“没有,不过王爷的脸色不太好看,还传了李福晋过去。”

江福海小声回道:“听说……福晋动了胎气。”

她这胎气,倒真是说来就来,都快成了免死金牌了。

宜修在心中暗自腹诽。

“替我更衣吧。”

宜修可没打算去触这两人的霉头,当下便急匆匆地赶往如意轩。

“臣妾给王爷请安,给福晋请安。”

宜修抵达时,李氏也刚进屋。

“妾身来迟了,还望王爷、福晋恕罪。”

两人相互点了点头,算是打过了招呼。

“都坐下吧。”

胤禛的脸色依旧阴沉,柔则并未出来相见。

“等太医给福晋把完脉,再一并说事。”

宜修看了一眼李氏,见她也是一脸茫然。没过多久,冯氏和齐氏也陆续到了。

这是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了?

难道柔则出事了?

当然,这只是宜修一厢情愿的期盼,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。

“王爷,福晋动了肝火,有轻微小产之兆。不过微臣已经开了安胎药方,接下来福晋需安心卧床静养,切不可再动气了。”

前来诊治的是章弥章太医。

他平日里是德妃的随侍太医,可见德妃对这一胎何等重视——也不难看出,德妃是怕柔则在这一胎上耍什么手段。

若是真因为一个女子入府,就让柔则这一胎有了闪失,那她与胤禛之间的母子嫌隙,便再也无法弥补了。

“有劳章太医了。”

胤禛知晓章弥代表着德妃的心意,吩咐苏培盛好生送他出去,便急匆匆地进了内室探望柔则。

正厅里坐着的四人,你看我,我看你,谁也不敢随意动弹。

宜修不急不躁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,静静等候胤禛的传唤。

又不是她的孩子,她急什么?

过了许久,连苏培盛都回来了,胤禛依旧没从内室出来,也没传她们进去。

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。

柔则定然不会阻拦年氏入府,只是不知她这般作态,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
不过宜修很快便知晓了答案——原来年家,并不愿意让年氏只做侧福晋。

连侧福晋都看不上,自然不会甘心做个格格。

这话是江福海在宜修耳边悄悄告知的。

宜修挑了挑眉,这可就有意思了。

江福海的人脉向来广博,毕竟当年自己入府时,是按着嫡福晋的规制配备的人手。

不过不管是侧福晋还是嫡福晋,她们四人说了都不算,把她们叫过来又有何用?

正当宜修满心疑惑时,苏培盛过来传她们进内室了。

几人依次起身,鱼贯而入。

宜修望着躺在床上的柔则,脸色惨白如纸,眼角还带着淡淡的泪痕。见她们进来,柔则勉强扯出一抹笑容,那模样,倒真是惹人怜惜。

宜修望着柔则的身影恍然失神,久别之下,若不是甄嬛的眉眼偶尔勾起记忆,她险些要淡忘这位姐姐的模样。

“宜修,你也来了。”

柔则的声音软若春水,随即朝宜修递过手来,那姿态瞧着,倒真像是姐妹间情真意切:“身子可大安了?”

“劳福晋挂怀,一切安好。”

论起装模作样,宜修向来得心应手:“姐姐这是怎么了?先前听闻胎象已然稳固,方才怎的又劳太医叮嘱静养?”

她脸上满是真切的焦灼与关切,若不是方才在屋外还能从容品茗,剪秋险些就要信了这份情真。

柔则听了这话,抬眼望了胤禛一眼,眸中瞬间凝满泪光,欲落未落的模样,瞧得人心头发软。

只不过,这份心疼,唯有胤禛一人罢了。

“叫你们过来,正是为了此事。”

胤禛紧蹙的眉头,已然泄露了他此刻的烦闷。

“原本拟定年后入府的年氏与耿氏,下月十五便要提前进府了。”

“下月十五?”

李福晋最先出声,语气满是诧异:“这距今日不足二十日,未免太过仓促了些?”

“时间确实紧迫了些。”

冯氏亦附和着点头。

宜修与齐氏皆默不作声。

她们心中明镜似的,此事的症结,从来不在时间长短。

“时日虽短,但有礼部从中襄助操办,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。”

柔则怯生生开口:“只是我如今这身子状况,实在是有心无力,难以周全。”

什么有心无力?

分明是不愿沾染这桩麻烦罢了。

“是啊,福晋这般境况,确实不宜再劳心费神。”

宜修抢在胤禛开口前说道:“妾身也恨自己身子不争气,不然这般操办之事,妾身从前也熟稔得很。”

“你的身子也需静养,不必勉强。”

宜修既已这般说,胤禛自然不好再强求:“李氏身为侧福晋,此事便交由你主理。齐氏,你一旁协助参谋便是。核心事宜有礼部统筹,你们依着规矩行事即可。”

显然,胤禛此刻对年氏亦心存不满——尚未入府,便闹出这许多波折。

“年氏为侧福晋,安置于兰百轩;耿氏封格格,便随你一同居住。”

这话,自然是对李氏说的。

“妾身从未经手过这般大事,若是怠慢了年侧福晋,可如何是好?”

李氏嘴上说着推辞之语,脸上却难掩被器重的得意之色。

“无妨,你尽力去做便是。”

胤禛转而看向柔则:“你只管安心养胎,届时让她们来给你请安便是。”

“妾身谨遵王爷吩咐。”
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归途中,齐氏“恰巧”遇上了宜修。

“宜福晋。”

齐氏敛衽行礼,笑意温婉:“妾身一人回去亦是无趣,不知能否到宜福晋院中蹭顿晚膳?听闻剪秋姑娘的醉鸭,滋味堪称一绝。”

“那自然是极好的。不过今日小厨房未备醉鸭,天寒地冻的,我让人备了暖锅。不如咱们唤上若昭,一同热闹热闹?”

李氏那般直来直往的性子,宜修可没兴趣请到府中。

“若昭方才说要回去收拾院落,毕竟新福晋即将入住,总得好生打扫一番才是。”

这话的意思,再明白不过——不愿冯氏前来。

看来,齐氏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说。

“那便是她没了口福,只得咱们二人替她多享用些了。”

宜修并未计较,笑着吩咐下人,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。

一餐饭毕,齐氏始终与宜修闲谈些家长里短,半句未提新人入府之事。

宜修也不急躁,这本就不是她在意的事。

“宜福晋可曾听闻,今日福晋为何突然动了胎气?”

许是见宜修毫无主动提及的意思,齐氏终究按捺不住,率先开口。

“未曾听闻,但多少也能猜度几分。”

宜修神色未变,嘴角却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。

“无非是年氏要提前入府,且一跃成为侧福晋,咱们福晋心中怕是不快罢了。”

“年氏与耿氏入府之事,咱们早已知晓。若真是为此气恼,也不该等到今日才发作。”

齐氏明知宜修所言非实,却也不点破。

“妾身听闻,是因年氏不愿屈居侧福晋之位,德妃娘娘这才传福晋入宫问话。”

“她若不愿,更不该等到婚期将近才发难。”

前世,可并无这般插曲。

“可到头来,她不还是应允了侧福晋之位?”

宜修实在费解年氏一族的心思——赐婚之初便知晓是雍亲王侧福晋,提前入府便罢了,怎的临了反倒想争正室之位?

“福晋入宫之时,王爷亦去面见了皇上。待王爷听闻福晋动了胎气,便在出宫途中截住了年羹尧,直言绝不会因侧室而废黜福晋。他言明,若今日能为年氏破例,日后难保不会为他人弃了年氏。”

齐氏毫无隐瞒,将自己打探到的内情和盘托出。

想来是年羹尧不忍妹妹为人侧室,欲借军功向皇上求恳。

待听闻胤禛这番话后,又不愿错失这门亲事,终究还是妥协了。

宜修此番震惊的,倒是齐氏——她竟有这般能耐,连宫中年羹尧与胤禛的对话都能打探到?

齐氏见宜修半晌不语,反倒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,便低头浅浅一笑。

“我虽出身武将世家,却终究只是深闺女子,能谋划的,也唯有这后院的方寸之地罢了。”

“可你的手,已然伸到了后宫之中。”

宜修一声冷笑:“你可知晓,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,便是杀头的罪过?”

“不瞒宜福晋,我从未奢望过嫡福晋之位,但侧福晋之位,我也想奋力一争。”

齐氏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:“年氏入府后,我便更无胜算。可若是王爷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,我亦不甘心终生屈居人下。”

“放肆!”

宜修猛地站起身,声音陡然拔高:“齐氏,你入府多年,什么话当说,什么话不当说,该有分寸!今日这些悖逆之言,我未曾听闻,你也未曾说过。若被旁人听去,便是大逆不道之罪!”

齐氏脸上神色未变,亦起身屈膝跪下。

“宜福晋,妾身不求其他,也明知这些话僭越万分,可女子此生,能依靠的,终究不过是身边这一个男人罢了。”

宜修只觉得脑中空嗡嗡作响——齐氏从前竟是这般胆大包天的性子?

当年华妃独霸王府,对她百般折辱,她都能隐忍不发,怎会因如今一个侧福晋便失了分寸?

“你今日怕是失了心智,先回去好好冷静一番。”

宜修实在不敢再听下去,连忙吩咐江福海将人送走。

“主子,这齐格格是不是太过……”

方才剪秋见齐氏言语不妥,便已遣散了屋内下人,自己守在门口,屋内的对话也听了个大概。

此时人已离去,她便推门而入,仔细关好门窗。

“她不过是被今日之事刺激到了,明日便会清醒过来。”

宜修素来了解齐氏,她并非这般莽撞之人。

“那今日之事,主子如何看待?”

宜修看向剪秋:“明日你与绘春、江福海一同,再好好敲打一遍院中下人,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主子们的是非。”

“奴婢明白。”

宜修回想着齐氏方才的话,她竟能探知到宫中胤禛与年羹尧的密谈,可见其绝非等闲之辈。

当年齐氏与自己前后脚入府,难道真的只是巧合?

宜修又想起前世,德妃与胤禛借自己之手,给年氏送去了堕胎药——这般说来,齐氏会不会是旁人安插进王府的眼线?

会是谁呢?

佟佳皇后?

隆科多?

亦或是,皇上本人?

宜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只觉得头疼又添了几分。

次日,礼部的人便陆续登门,协助操办年氏与耿氏入府的事宜。

虽年氏只是侧福晋,但既是雍亲王的侧福晋,加之年家权势显赫,这场婚事自然要大操大办。

李氏俨然一副嫡福晋的做派,忙前忙后,与胤禛的交集也日渐增多,不知不觉间便有些得意忘形。

而齐氏自那日之后,再也未曾提及过那些悖逆之语,也不曾再登门寻过宜修,仿佛全然忘了那日的对话。

胤禛倒是来过宜修院中几次,却都是稍坐片刻便离去,从未留宿。

府中下人渐渐私下议论,说宜福晋失了圣宠。

剪秋将这些闲话告知宜修时,她也只是淡然一笑。

失宠亦有失宠的好处,至少能避开锋芒,不惹人注目。

“可王爷若总不肯留宿咱们这儿,主子您要到何时才能再怀上龙裔啊?”

绘春话音里满是不甘,在她看来,哪怕能诞下一位小郡主,也是桩天大的好事。

“眼下王爷独独守在福晋宫中,时日一长,府里自然会有人按捺不住,咱们犯不着急在这一时。”

宜修神色泰然,半分担忧也无——胤禛一心偏宠柔则,这在王府里本就不是什么秘闻。

且不论府中姬妾们作何感想,单说柔则临盆之时,怕是德妃娘娘第一个就要出面训诫她失了主母本分。

转眼便到了两位新人入府的前一日,齐氏竟主动登门了。

“前些日子妾身一直忙着筹备琐事,没能来给宜福晋请安,这几日未见,倒觉与姐姐生分了不少。”

齐氏捧着个食盒,笑盈盈地说道:“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几样糕点,宜福晋怕是还没尝过我的手艺,可得多尝几口才是。”

“那可真是有口福了。绘春,去取些热牛乳来,甜食配热饮最是相宜。”

宜修坦然接下,看这情形,齐氏约莫是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,摆正了心态。

“妹妹这手艺当真是绝妙,反观我,却连这些家常点心都做不来。”

“姐姐若是喜爱,往后想吃了,只管差人去我院里说一声便是,我随时给姐姐做来。”

齐氏此刻嘴甜得像抹了蜜,句句都说到宜修心坎里。

绘春端来热牛乳摆好,便领着屋内伺候的丫鬟,连带着齐氏带来的侍女吉祥一起退了出去,将空间留予二人。

“宜姐姐,那日是妹妹一时糊涂失了心智,才说出那般浑话,幸亏姐姐宽宏大量,才免了妹妹一场祸事。”

见屋内已无旁人,齐氏“噗通”一声便跪了下去,语气满是愧疚。

“齐妹妹这话,我倒有些听不懂了。妹妹说的是哪一日?我可从未听过什么不当之言。”

宜修快步上前将她扶起,温声道:“这寒冬腊月的,地上多凉,仔细冻出病来,明日还有不少琐事要忙呢。”

“是,妹妹都听姐姐的。”

这些时日,齐月宾心里满是懊悔,恨自己那日太过冲动。

可话已出口,便如覆水难收,世间从无后悔药可吃。

她回府后反复思量,早已想通其中利弊,这些日子一直盼着能寻个机会,向宜修道谢并赔罪。

说到底,自己不过是个侧福晋,即便将来有机会入宫,凤位自有那位嫡福晋稳稳坐着,旁人绝无觊觎的可能。但除了凤位,其他位份的机会可不少,自己怎能这般目光短浅?若能早日怀上龙裔,往后的路自然会好走许多。

“宜福晋,王爷驾临了。”

门外传来剪秋压低的声音,想来是怕惊动了外人。

“奴才参见王爷。”

这一声却刻意提高了音量,是江福海的声音——他是故意提醒屋内二人,怕她们未曾留意到王爷到来。

宜修与齐月宾对视一眼,迅速敛去脸上的情绪,快步往门口迎去。

“臣妾给王爷请安。”

二人尚未出门,胤禛已迈步走了进来。

“哦?你也在这儿?你们二人关着门,是在说什么体己话呢?”

胤禛今日心情显然不错,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。

“王爷这话可就说笑了,这般严寒天气,难不成咱们要开着门说话?那得浪费多少炭火才够啊。”

见胤禛心情愉悦,宜修也放了心,笑着打趣道:“是齐妹妹给我送了些糕点,我正想藏起来独自享用呢。”

“这是你亲手做的?本王倒有许久没尝过家常糕点了,今日倒是有口福。”

说着,胤禛便拿起一块放入口中,细细品了品,点头赞道:“嗯,还是你做的味道最地道。”

宜修低下头,唇边漾开一抹浅笑:“王爷这话可就不公了,这糕点本是给我的呢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,本王这便向你讨一块尝尝。”

胤禛毫不在意,将糕点咽了下去,宜修连忙递过一杯热茶,帮他顺了顺气。

“整个王府里,也就你敢这般跟本王说话。”

听着胤禛带着宠溺的打趣,宜修心头微微一怔。曾几何时,他对自己也是这般随和亲昵的。

刚入王府那会儿,她与胤禛也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、相敬如宾的时光。

“王爷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?”

齐月宾见宜修神色微滞,连忙开口转移了话题,免得气氛尴尬。

“年羹尧受皇阿哥委派,前往云南平定三藩之乱,如今不负所托,已彻底击溃乱军,接管了三藩所有城池。”

年羹尧在前线站稳脚跟,便意味着胤禛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皇权,又近了一大步。

他今日这般高兴,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
而年氏此番入府,地位也必将因此愈发稳固。

“如此一来,倒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。”

宜修迅速敛去心绪,顺着胤禛的话说道:“明日年氏入府,王爷可得好好恭贺一下年福晋才是。”

“说得是。不过年氏年纪尚小,你们往后也要多包容她几分。”

此刻的胤禛,对年氏可谓是满意至极。

“臣妾明白。”

第二日,整个雍亲王府张灯结彩,热闹了整整一日。

唯有柔则称身体不适,免去了两位新人的敬茶之礼。

当晚,胤禛便留宿在了年氏的兰百轩。

“主子,咱们得赶紧去如意轩了,可不能去晚了。”

一大早,宜修刚起身,剪秋便急匆匆地进了屋催促:“两位新主子要去给福晋敬茶,听说年福晋待会儿还要陪着王爷一同入宫,给德妃娘娘请安呢。”

“侧福晋也能跟着入宫?”

宜修低声自语,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:“看来这宫里宫外,对这位年福晋当真是极为满意啊。”

“可不是嘛!听说王爷今儿一大早都没去上早朝,还是皇上特意恩准的呢。”

绘春一边给宜修梳理发髻,一边说道:“皇上似乎也很喜欢年福晋,奴婢听人说,昨日婚宴还没结束,王爷就先去了年福晋的院子里。”

“年福晋本就容貌倾城,性子又直率明媚,这般人物,谁会不喜欢呢?”

宜修心中明镜似的——即便胤禛看重的是年家的家世背景,对年氏本身,也定然是动了真心的。

“走吧。给两位新主子的见面礼,都备妥了吗?”

宜修起身往外走,不忘叮嘱剪秋。

“主子放心,都已经备好了。”

宜修抵达如意轩时,一向晚起的柔则,今日竟难得地早早起身等候了。

因着宜修来得早,两人也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。

但宜修一眼便看出,柔则昨夜定然是没睡好。

她眼底的乌青虽用脂粉仔细遮盖过,可那份深入眼底的疲惫,却怎么也藏不住——就是不知,胤禛是否能察觉得到。

没过多久,府里的其他姬妾也陆续到了,连一向低调的耿氏也来了。

“妾身给福晋请安,愿福晋凤体康健,福寿绵长。”

耿氏容貌算不上绝色,却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,瞧着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。

她的言行举止恪守规矩,挑不出半分错处。

柔则接过她递来的茶,浅啜了一口,便让人给耿氏送上了赏银。

“快起来吧。咱们王府里人不多,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,不必这般拘谨。”

耿氏谢过恩后,又向宜修和李氏行了礼。两人也各自送上了见面礼,耿氏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。

唯独年氏,迟迟未曾露面。

新入府的第一天,就敢这般不给嫡福晋面子,当真是年氏的作风。

众人虽心中不满,却没人敢表露出来,只得耐着性子等候。桌上的茶水换了一次又一次,直到第四次添茶时,胤禛才带着年氏姗姗来迟。

年氏身着一袭石榴红对振式收腰罗裙,裙摆托地,淡白色茉莉纹样缀满双袖,头上插着一支玳瑁簪,一双明眸灵动逼人,眼底却藏着几分挑衅之意。她脸颊红润,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意,这般模样,显然底气十足。

要知道,侧福晋本不能穿正红色,可她这一身石榴红,却是胤禛亲口夸赞过的——有王爷撑腰,她自然无所畏惧。

“妾身给福晋请安,给各位姐姐请安。”

年氏微微俯身,语气轻慢:“妾身初入王府,不懂请安的规矩时辰,故而来晚了,还请福晋责罚。”

嘴上说着请罚,脸上却半分愧疚之色也无。

“你昨夜伺候王爷辛苦了,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柔则依旧是那副温婉体贴的模样,话里却带着敲打:“不过你既已入了王府,便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了,往后还是要守些规矩才好,免得让人说咱们王府治家无方。”

这般话里藏锋的对峙,正是宜修乐于见到的。她端起茶杯浅啜一口,目光落在年氏身上——她不信年氏会这般乖乖受教。

“福晋教训得是。不过妾身在年府时,一向自在惯了,王爷也说了,让妾身入府后不必拘束,还同在年府时一般便好。所以......”

年氏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,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胤禛,显然是等着他开口撑腰。

“她刚入府,还需些时日适应,不必用规矩过分约束她。”

胤禛语气委婉,维护之意却溢于言表:“如今天气寒冷,你身子又弱,往后也不必让她们日日来请安了,安心养胎才是要紧事。”

年世兰听了胤禛的话,嘴角的得意再也压不住。不等柔则回应,便端过侍女手中的茶,递了过去。

“请福晋用茶。”

柔则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,最终还是接过茶,抿了一口。

“好了,一会儿还要入宫谢恩,你先回院换身衣裳吧。”

胤禛这话是对年世兰说的,目光却扫了柔则一眼,显然是想把年氏支开,免得再生事端。

当个王爷,夹在妻妾之间周旋,也当真是不易啊。

宜修在心中暗自感叹。

“那妾身便不打扰福晋休息了,先行告退。”

宜修何等有眼色,见状立刻起身告辞。她一动身,其他姬妾也纷纷起身告退,不多时便散了场。

冯若昭不愿回去撞见年世兰。

按规矩,她身为年世兰院中格格,本该每日请安。

可今早她去了,却被颂芝挡了回来,还传话说往后不必再去。

颂芝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,冯若昭连眼角都懒得扫一下。

仿佛谁稀罕凑那个热闹似的。

不过这样倒也省心,年世兰若有差事自然会寻她,若无要事,她也不愿去触那霉头。

这才入府第一天,就敢如此不给格格体面,日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。

故而冯若昭一转身,便径直去找了宜修。

“宜福晋,我能否在你院中叨扰片刻?”

“自然可以,我正嫌一个人无聊呢。”

宜修满心欢迎,不然独自在院中,也不过是练字消磨时光罢了。

“见过宜福晋,冯姐姐。”

耿氏耿佳玉也迈步走来:“方才本想与李福晋一同回院,可李福晋已约了齐姐姐听戏,妾身素来不喜欢热闹,便想着厚着脸皮来打扰两位姐姐。”

“那正好,若昭要去我那儿,你也一同来吧。”

宜修望着耿佳玉笑道:“你刚入府不久,回去也无甚事做,不如就随我来,中午咱们一同在我院中用膳。”

“那便谢过宜福晋了。”

这边几人相携离去,如意轩内的气氛却压抑得很。

“世兰刚入府,我难免要多顾着些。”

胤禛握着柔则的手,耐心哄劝:“年羹尧如今正得圣宠,咱们万万怠慢不得他的妹妹。他们兄妹自幼情深,有了年氏相助,我在皇阿玛跟前才有更多胜算。”

“妾身都明白的。”

柔则也反握住胤禛的手,脸上满是隐忍与委屈,更多的却是体谅:“只要是为了四郎,妾身什么都愿意。”

“你放心,无论如何,她都越不过你去,唯有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嫡福晋。”

胤禛听着柔则的话,心中愈发愧疚:“如今就盼着咱们的孩子平安降生,其他琐事你一概不必操心。”

柔则没有接话,眸底藏着难辨的思绪。

接下来的半月有余,除了大婚次日胤禛宿在耿氏院中,其余时候皆留宿于百草轩。

年福晋一时风头无两,就连德妃娘娘都赏下了不少珍贵物件。

起初胤禛把柔则安抚得极好,虽说不常留宿,却也每隔两日便会去探望一番。

可眼看到了年底,皇上在木兰围场举办狩猎大典。

这大典本是每年秋季举行,只因今年三藩之事牵绊,才一拖再拖到此时。

往年皇上总会携皇后与得宠妃嫔前往,各亲王亦可带家眷同行。

可今年,柔则身怀六甲无法前往,胤禛却决定带宜修与年世兰一同启程。

年世兰满心欢喜,她本就出身武将世家,骑马狩猎本就是心头好;再者,她虽只是侧福晋,却能随胤禛同行,足见宠爱。

宜修对此却兴致缺缺。

故而苏培盛前来传胤禛口谕时,宜修直接婉言拒绝。

“想来王爷此刻正与年福晋浓情蜜意,我怎好去煞风景呢?”

宜修望着苏培盛笑道:“况且我素来畏寒,王爷也是知晓的,定会体谅。还劳烦你帮我美言几句,我便不去了。”

“那奴才就如实回禀王爷?”

苏培盛摸不透宜修的心思,让他美言几句倒好办,可这不愿前往的缘由,他实在不敢随意揣测。

“自然是如实回禀,只是语气务必委婉些。”

宜修让绘春给苏培盛塞了个荷包:“这事可就全拜托你了。”

“宜福晋言重了,奴才明白该怎么做。”

苏培盛心满意足地离去了。

“主子,咱们为何不去啊?说不定能见到德妃娘娘,还能说上几句话呢。”

剪秋有些不解:“更何况如今全府上下都巴结着年福晋,都快把咱们忘了,好不容易王爷想起您,您怎么反倒不去?”

“我才不跑去当那挡箭牌。”

宜修一脸淡然:“这府里可不只有年侧福晋,还有嫡福晋,外加三个格格。福晋不能去也就罢了,还有李福晋呢?正如你所说,年福晋正得宠,她去合情合理,我凑什么热闹?”

“那王爷会不会不高兴?”

“不会。他若是真怕我不高兴,我就不会只是个侧福晋了。”

这话宜修说得异常平静,重生不过数月,她的心态竟已平和到这般地步。

宜修猜得没错,苏培盛回禀后,胤禛果然并未放在心上。

其实带宜修同行的提议本是柔则提出的。

她对外说,宜修自从弘晖夭折后便极少出门,怕外人说胤禛不重视乌拉那拉氏的女儿,故而提议带她一同前往。

可柔则的真实心思,哪里是想让宜修同行,不过是想让德妃借机提醒宜修,莫要忘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,需安分守己罢了。

只是她万万没料到,宜修竟直接拒绝了。

柔则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

“一会儿你让人去给母亲传话,让她帮我准备出行之物。”

年世兰在府中的地位日渐攀升,即便胤禛说过她的嫡福晋之位不可撼动,可柔则心里终究不安。

她本就是后进府的,府中几位侧室表面尊敬,实则内心未必服气。

若非胤禛对她宠爱有加,这府里怕是没人会真正把她放在眼里。

“再让人把话传出去,就说雍亲王独宠妾室,宠妾灭妻。”

“福,福晋!这话若是传到宫里去...”

柔则身边的贴身侍女云浅、云灵吓得脸色发白,连忙低声劝阻。

“我要的就是让这话传遍宫中。”

柔则眼中早已没了半分温柔,只剩精明与算计:“皇家最看重子嗣传承,就算皇上不管,德妃娘娘也绝不会坐视不理。王爷整日只宿在年福晋院中,那府里其他人怎么办?”

“可万一让王爷知道,是咱们...咱们传出去的...”

云浅素来谨慎,满心担忧。

“所以,你只需把这事告知母亲,让她去办便是,无需咱们亲自出手。”

柔则脸上闪过一丝不耐:“按我说的去做就好。”

果然,狩猎大典一结束,京中便流言四起,都说雍亲王宠妾灭妻,狩猎不带嫡福晋,反倒带着侧福晋同行。

皇上为此特意将胤禛召入御书房训斥了一顿。

德妃也随后传召胤禛问话。

胤禛当晚回到王府时,脸色阴沉得可怕,并未再去年世兰的百草轩,而是径直去了柔则的如意轩。

“王爷这是怎么了?脸色如此难看。”

柔则明知故问。

“本王不过是带世兰去了趟狩猎,不曾想京中竟传出这般谣言,说本王宠妾灭妻!”

胤禛语气冰冷,他素来多疑,这传言最大的受益者看似是柔则,他免不了要试探一番。

“什么?怎会传出这样的话来?”

柔则脸上的愤慨之情,瞧着半点不似作假:“明明是我身子不便无法前往,宜修妹妹又不愿去,这才只带了年福晋一人,这些人怎敢如此以讹传讹!”

“以讹传讹?”

胤禛被这四个字吸引了注意力:“什么讹传?你先前听过?”

“也算不上什么讹传吧...”

柔则面露难色:“这事或许与宜修妹妹有关,王爷,您就别生气了。”

这般绿茶式的发言,果然成功转移了胤禛的思绪。

“你如实说来。”

柔则给云灵使了个眼色,云灵立刻会意,上前跪地回话:“回王爷,是奴婢前几日听府里几个杂役嚼舌根,说宜福晋本就不满福晋的嫡福晋之位,只是碍于嫡庶之分无法相争,如今来了个年侧福晋都能威胁到她,便心生记恨,暗中散播谣言。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,奴婢一时气愤,便告诉了福晋。”

“是啊,妾身怎会相信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呢?”

柔则见云灵把话说完,才缓缓开口,亲手给胤禛递过一杯茶:“所以妾身已经让人把那几个乱嚼舌根的杂役打发了,变卖出去了。王爷,这不过是些小人闲来无事的闲话罢了,您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。”

“宜修...”

胤禛没有接茶,只是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。

他想起这几个月,宜修对自己确实不如从前那般争宠,也极少来柔则院中走动,或许是还在为弘晖的事伤心吧。

可宜修的性子,也并非做不出这种事——毕竟她怀孕之前,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嫡福晋,自己和额娘也确实给过她这样的承诺。

“我去她那儿一趟。”

胤禛没有再看柔则的脸色,起身便朝外走去。

“恭送王爷。”

柔则望着胤禛离去的背影,心中暗喜。

她本就没指望胤禛会完全相信自己的话,只要能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,便足够了。

宜修,不过一个庶出的侧福晋,真当离开了乌拉那拉府,就可以不听自己的摆布了?

乌拉那拉氏的荣耀,有她一个人维持便够了。

姑母还敢拿“乌拉那拉氏不止一个女儿”来敲打自己,真当她是好拿捏的软柿子?

若是宜修不能乖乖为自己所用,那她便只能是自己的绊脚石——而绊脚石,注定要被踢开。

至于京中的那些流言,宜修早已知晓。“侧福晋,王爷正往咱们院儿来呢!”

江福海得了信儿,脚步匆匆地进殿禀报宜修。

“可是刚从宫里折返?”

宜修抬眸问道,语气平静无波。

“正是从宫里回来的!听说先被皇上召去御书房密谈许久,之后又被德妃娘娘请了过去。”

江福海不敢有半分遗漏,一一禀明:“不过王爷眼下是从如意轩那边过来的。”

哼,这般伎俩,实在登不上台面。

宜修自打听闻那流言起,便知胤禛定会遭皇上敲打,只是没料到这火竟会烧到自己身上。

柔则啊柔则,我未曾寻你麻烦,你反倒先来算计我,看来往日里我对你终究是太过纵容了。

“王爷驾到,不知用过晚膳了吗?”

胤禛一踏入殿门,宜修便起身行礼,顺势接过他肩头的外袍递给剪秋:“快给王爷沏杯热茶来。”

“是,奴婢这就去!”

“不必了,宫里已然用过,身上也不冷,茶便罢了。”

胤禛摆了摆手,示意殿内伺候的人尽数退下。

“这几日京中流言四起,你可有听闻?”

宜修倒未料到胤禛会如此开门见山。

“听过不少闲言碎语,但若说关乎咱们王府的,倒只有一桩。”

“哦?细细说来。”

胤禛在软榻上落座,目光沉沉地望着宜修。

“这话不甚中听,王爷确定要听?”

宜修在另一侧坐下,缓声道:“京中都在传,王爷如今宠妾灭妻,围场狩猎竟未带嫡福晋,反倒携了一位侧福晋同往。”

“此事你如何看待?”

与胤禛相伴数十载,宜修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试探之意。

“妾身能有什么看法?不过是旁人嚼舌根的闲话,听过一笑置之罢了。”

宜修神色淡然:“妾身说句不该说的,这府里乃至宫中,谁不知晓王爷与姐姐情投意合?否则今日的嫡福晋之位,本就该是妾身的,不是吗?”

“你心中毫无怨怼?”

“为何要怨怼?”

宜修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:“妾身本就是庶出,嫡庶有别、尊卑有序,长姐入府自然该为福晋,这是天经地义之事。嫡姐自幼待我亲厚,王爷与她又情根深种,我有何理由怨怼?”

怨?怎么不怨。

宜修在心底冷笑,这些话不过是说给胤禛听罢了。

胤禛自然也不会全然相信。

“但流言绝不会凭空而起。”

“那是自然,定是有心之人刻意散播的。”

宜修点了点头:“但绝不可能是府中之人所为,这话一听便是想搅乱咱们王府的安宁。”

“何以见得?”

胤禛觉得宜修的说法倒有些意思。

“咱们府里的姐妹就这么几位,从前王爷对妾身与李氏向来宽厚,后来姐姐入府,王爷更是对她独宠。如今年妹妹进了府,王爷疼宠她也是应当的,怎么我们日日相处都未曾觉得不妥,反倒外人嚼起了舌根?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。”

“今日本王入宫,额娘也提及,让本王莫要冷落了内宅。”

胤禛沉吟片刻:“毕竟皇家子嗣为重,不可疏忽。”

“妾身也正有此意,不过依妾身之见,今日之事,王爷当敲打一下府中众人。”

宜修可不愿胤禛的注意力被分走:“如今姐姐身怀六甲,身子不便,府中内务难免力不从心。不如让年妹妹协助姐姐一同打理,两人相处久了,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误会了。”

“嗯,我会与柔则商议一番。”

宜修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,胤禛似乎并无离去之意,难道他想在此留宿?

“天色不早了,王爷今晚打算去哪个院子?妾身让她们提前准备。”

胤禛没料到宜修会这般问,方才来时心中确实带着怒气,可一路走下来,头脑也清醒了不少,本就没打算离开。

听她这话,竟是不愿自己留下?

“妾身这几日身子不适,实在不想委屈了王爷。”

宜修假装未曾察觉胤禛的神色变化,依旧面带微笑:“王爷不如去看看耿妹妹,自从她入府,王爷也没见过几次呢。”

“难怪额娘总说你最有嫡福晋的气度。”

胤禛气得反倒笑了:“那便去耿氏院中吧。”

说罢,他未再看宜修一眼,转身径直离去。

“主子,您怎么还把王爷往外推啊!”

剪秋急匆匆地走进来,满脸焦急:“王爷难得过来一趟,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。”

“那又如何?即便他不来,我的地位也不会有半分动摇。”

宜修毫不在意:“只要德妃娘娘尚在,我便永远是侧福晋;只要嫡姐还在,我也只能是侧福晋。”

“可若是主子能有子嗣,地位总归会不一样的。”

剪秋只当宜修是因嫡福晋之事伤心,并未多想其他。

可宜修心中清楚,自己这一辈子,怕是再也无法有孩子了。

她通晓药理,却没能调理好自己的身子,自从那次失去孩子后,她便知道了这个结局。

或许弘晖的死,并非意外。

后来知晓了欢宜香的秘密,宜修愈发确定,自己无法再孕,说不定也有胤禛的手笔。

毕竟自己是乌拉那拉氏安插在他身边的人,或许他对德妃娘娘的安排,也早已心存不满。

胤禛宿在耿氏院中之事,当晚便传遍了整个王府。

年世兰心思尚显单纯,心中不悦尽数写在脸上,可转念一想昨日的流言,只当胤禛是不忍让自己再受非议,才特意去了耿氏那里。

而柔则得知胤禛是从宜修院中离开后去往耿氏处,只当是宜修惹恼了胤禛。

然而次日胤禛下朝后,却径直去了年世兰的院子,用过早膳后,便带着年世兰一同来看望柔则。

“昨日本王思虑再三,你如今身怀六甲,身子不便,府中事务不应再让你劳心费神,往后府中大小事宜,便交由世兰打理吧。”

胤禛看向年世兰:“她年纪尚轻,正该多些历练。”

柔则万万未曾想到,自己怀孕已五个月,胎象已然稳固,却要在这个时候交出管家之权。

这岂不是让府里上下看自己的笑话?

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
柔则强压下心中的波澜,尽量稳住情绪:“只是年妹妹入府不过数月,府中许多事务怕是尚不熟悉,而且王爷也说她年纪尚小,妾身怕她会太过辛苦。”

“无妨,总要慢慢历练的。”

胤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:“她有不懂的地方,终究还要仰仗你做主。”

“是啊,妾身还有许多要学的,日后定要多麻烦福晋指点呢。”

年世兰嘴角扬起笑意,心中暗道:就算你是嫡福晋又如何?

“好,那妾身便乐得清闲了。”

柔则看向身旁的云浅:“把府里的账本和对牌,都送到年侧福晋院中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如今怀孕已有五个月,胎象稳固,除夕之时,便随本王一同入宫吧。”

胤禛望着柔则的腹部,语气中带着几分慈爱:“额娘许久未曾见你,心中也甚是惦记。”

“喏。”

柔则轻轻抚过小腹,眸光流转间,若有似无地扫向年世兰。

这神色若落在宜修眼里,定会暗劝年世兰收敛锋芒,可此刻年世兰正沉浸在掌家的喜悦中,压根没将柔则的异样放在心上。

除夕之夜,胤禛携柔则入宫守岁,府中诸事便交由年世兰打理。

虽说这是年世兰头回主持大局,经验匮乏,可她出手阔绰,倒也撑得起场面。

不仅将王府装点得花团锦簇、焕然一新,还特意请了南曲班子来府中献唱助兴。

没了柔则这个嫡福晋压着,年世兰俨然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。

要知道,她在府中侧福晋里,可是最晚入府的那一个。

宜修对此早已见怪不怪——前世她身为皇后时,年世兰对她尚且少恭少敬,何况如今。

可李氏却按捺不住,脸上满是不服气。

“年妹妹,晚间的家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,让人把膳食送到我院中便是。”

李氏向来不屑伪装,想当年她也曾得王爷盛宠,怎会甘心屈居人下。

年世兰闻言,唇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李姐姐这话是何意?莫不是我安排得不妥当?”

“妥不妥当倒谈不上,只是你初来乍到,不知府中旧例罢了。往年王爷不在府,我们皆是各院自便,反倒自在些。”

李氏听到戏文过半,霍然起身:“晚间我就不来了。”

话音落,不等年世兰回应,便径直离去。

这话倒是在理,同是侧福晋的位份,凭什么要仰人鼻息看脸色?

只不过李氏此刻实在看不清局势,也难怪后来年世兰入宫后,对她向来没好脸色。

这分明是当众给年世兰难堪啊。

“那宜姐姐呢?莫非你也不愿赏光?”

宜修正听得入神,没承想这股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。

“我无甚讲究,全听年妹妹安排便是。”

宜修语气平淡,既不显得热络,也没扫了年世兰的颜面。

年世兰见此,脸色才缓和了几分。

“我年纪尚轻,办事难免有疏漏之处。”

年世兰目光扫过几位格格:“你们若是想回院用膳,我让人把席面送过去便是;若是不嫌弃,便都到我院中同聚如何?”

这话实则是说给耿佳玉听的——毕竟她是李氏院中的人,若强行留她,恐让她遭李氏迁怒。

冯若昭本就对年世兰心存畏惧,加之两人同住一院,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,自然不敢多言。

如此一来,便只剩齐月宾未表态了。

齐月宾偷瞄了宜修一眼,见她神色如常,便笑着开口:“大过年的,我回院也是孤身一人,倒不如叨扰年福晋一番。想来年福晋备下的晚宴,定是佳肴满席。”

“我也愿去叨扰年福晋,除夕佳节,本就该热热闹闹才像样。”

耿佳玉声音轻柔,听着便让人心里舒坦。

年世兰对两人的识趣颇为满意:“放心,定不会让你们失望!”

到了晚间,年世兰虽恼李氏不给面子,却也没在膳食上苛待她,照样让人将备好的席面送了过去。

只不过她特意吩咐小厨房,多做了几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馐,专供院中宴席。

五人还是头回一同用膳,起初难免有些拘谨。不知是谁提议小酌几杯,酒过三巡,众人渐有醉意,气氛反倒热络起来。

年世兰性子虽高傲,却是个直来直往的脾性,倒也不难相处。

几人畅饮至半夜,除了宜修还残留几分清醒,其余人都醉得不省人事。

除夕之夜,众人身边只带了贴身丫鬟,眼下也只能劳烦年世兰的人,将她们一一送回院中。

“颂芝,先扶你家主子回房歇息,再让人把这里收拾妥当。”

宜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吩咐道:“另外安排人,送几位格格回各自院中。”

“是,宜福晋。”

颂芝连忙唤来灵芝、东芝等人,其他格格也有丫鬟在侧,只需搭把手送回便可。

“宜福晋,奴婢还是安排人送您回院吧?”

颂芝见宜修虽未酩酊大醉,脚步却有些虚浮,不由忧心道。

“无妨,让剪秋陪我走走便是,你忙你的去吧。”

剪秋早已取来外袍,快步上前为宜修披上,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。

从年世兰的兰百轩到宜修的汀兰院,尚有不短的路程。剪秋怕宜修受冻,扶着她一路快步前行。

“剪秋,不必急着赶路。”

宜修无奈地按住她的手:“瞧你这般模样,莫不是冻着了?”

“奴婢不冷,是怕您受寒。”

剪秋嘴上应着,脚下步伐却丝毫未减:“您看,都开始飘雪了,再晚些路就滑了。”

“下雪了?竟又下雪了啊……”

宜修蓦地抬头,望着空中飘落的细雪——雪粒细小,不细看竟难以察觉。

“还差五个月不到了。”

“主子,您说什么?”

剪秋没听清她的低语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宜修心中暗忖:还差五个月,柔则便要临盆了。这一世没了她“费心”安胎,柔则的孩子,能平安降生吗?

她倒真有几分好奇。

而答案,第二天便揭晓了——柔则小产了。

出事的缘由,竟是昨夜下的雪。今早胤禛携柔则从宫中回府时,府中积雪未及清扫,柔则不慎滑倒。

听起来是不是格外荒谬?

可事实便是如此。

因昨夜众人睡得极晚,宜修被绘春叫醒时,脑子还有些昏沉。

“小产了?”

“是啊!王爷正在气头上,已经让人把年福晋传过去了。”

绘春一边麻利地为宜修梳洗,一边急声道:“真怕王爷会重罚年福晋啊。”

“为何要罚年世兰?”

宜修的思绪仍有些混沌。

“如今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年福晋掌管,下人没及时扫雪致使福晋摔倒,这罪责自然要算在她头上啊!”

绘春手上动作不停,又让人端来糕点:“您先垫垫肚子,那边的事不知要闹到何时,别空腹受冻。”

“对了,听那边的人说,福晋摔倒时本没大碍,回院后才开始腹痛不止。”

回院后才腹痛?

“江福海!”

宜修陡然唤人进来。

“你去暗中打探,看看福晋回院后,吃过什么、用过什么物件。”

“主子,如意轩如今守卫森严,半点消息都探不出来啊。”

这般大事,江福海怎会不提前打探?他面露难色:“太医院的人已经到了,连常佳夫人也赶来了。”

宜修心头一沉——这分明是早有准备!若非如此,大年初一的清晨,常佳夫人怎会来得这般迅速?

她不敢耽搁,年世兰不能就这么被当成替罪羊。

“其他几位格格,都得知消息了吗?”

宜修清楚,这种时候,谁都躲不掉。

“想来都已经知晓了。”

“走,咱们这就过去。”

宜修匆匆赶至如意轩,就见年世兰正跪在大厅中央。齐月宾比她晚到一步,进门后先是瞥了眼年世兰,随即与宜修交换了个眼神。

辉达娱乐介绍 产品展示 新闻动态